珠江的浪尖上跃动着赤焰!晨光还未完全浸透云层,漫长的河道已人声鼎沸。蜿蜒的水道如一条狂舞的翡翠巨龙,鳞片间泛着粼粼金光,吞吐着百年的呐喊与期盼,正蓄势待发迎接这场岭南最炽热的狂欢。龙舟高昂着头颅,龙须张狂地抖擞,被漆成朱红、明黄、靛蓝的船身宛如身披战甲的勇士,五彩旌旗猎猎作响,似要撕碎天际,将岭南人的血性与豪情,泼墨般写进苍穹!
“咚——” 第一声鼓响如惊雷炸响!鼓手青筋暴起,鼓槌化作闪电,密集的鼓点似暴雨倾盆,将河面砸出万千沸腾的漩涡。这节奏分明是从岭南滚烫的土地里生长出来的,裹挟着远古战歌的力量,重重撞击着每个人的心脏!桨手们齐声怒吼,木桨齐刷刷劈开水面,溅起的水花裹着正午的阳光,在空中炸开金色的星子。龙舟如离弦的利箭,如俯冲的蛟龙,船尾拖出的白浪翻涌咆哮,似要将整条河道劈开!恍惚间,我仿佛看到爷爷也曾在这样的队伍里,他有力的臂膀划动船桨,汗水滴入江水,可如今江边却再无他的身影。
两岸早已被人群挤成沸腾的海洋!阿婆们攥着祈福香囊,苍老的嗓音喊破天际;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小彩旗挥舞成流动的霞;年轻人高举手机,镜头里满是燃烧的热血。加油声、呐喊声、锣鼓声交织成震天的交响,震得岸边的榕树都跟着颤抖!龙舟上的标旗猎猎翻飞,“风调雨顺”“旗开得胜” 的吉祥话在风中嘶吼,与龙舟一同疾驰,将喜庆与热烈泼洒在每个角落。人群中,有位阿婆的身影和外婆重叠,记得往年端午,外婆总会给我戴上亲手缝制的香囊,那股艾草香至今萦绕鼻尖,而今年的香囊,却再无人为我细细系上。
我混在人群中,胸腔被热浪填满,也被思念涨得生疼!河面上,龙舟队伍你追我赶,桨手们脖颈暴起的青筋、湿透衣衫的汗水,连同嘶哑的号子,都化作燃烧的火焰。这哪里是比赛?分明是岭南人刻进骨髓的拼搏精神在迸发,是千年文化记忆在滚烫的汗水中涅槃重生!当领先的龙舟冲过终点,欢呼声如火山喷发,鞭炮炸响漫天红雨,胜利的队伍疯狂泼水庆祝,水花与泪水、笑声与呐喊,在阳光下融成一片沸腾的星河。我多想拨开水雾,看见爷爷骄傲的笑容,听见外婆唤我回家吃粽子的声音。
暮色染红江面,龙舟赛落下帷幕,可那震颤灵魂的鼓点、激昂的呐喊,早已烙进我的血脉。珠江的水波仍在翻涌,带着岭南人永不停歇的豪情,载着这份端午的炽热,奔涌向前,生生不息,永远在岁月的长河里燃烧出最耀眼的光芒!而我对故人的思念,也随着这滔滔江水,流向无尽的远方,在每个端午,泛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