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疮不是人人都有,但对于我们家的女性来说冻疮曾是每年过冬必会遇见的“老朋友”。
广州的冬天并不冷,最早知道冻疮是冬天看到姥姥那双关节肿胖通红的手。姥姥说这是当年下乡就诊淌水过河时留下的“回忆”。扎起裤腿迈过深到小腿的河流,一群年轻人背着医药箱和护理用品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乡村为老百姓送去健康和温暖,那时他们没有时间顾忌沁过冷水后没有干的脚或手,心系百姓,只要他们健康了,看到他们脸上带着谢意的微笑,一切便都温暖了……
作为医者,她退休后依然从事医疗工作,经常是照顾了别人,忘记了自己。姥姥冻疮好多年,每到冬天下冷水、吹冷风伤口就丝丝拉拉地疼,她也只是笑笑说:“没关系,习惯了,过了冬就没事了。病人的身体可缓不得,一刻不能耽误。”时常也会有爷爷奶奶塞给她一些治疗冻疮的秘方,还有直接送来国外的护手霜,最后都被姥姥搁置在一边,她总是感谢地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是医生,你们不用担心,只要你们有健康的身体,能够看着自己的孙子长大,看着第四代出生,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姥姥的手总是微微地攥着,不让身边的人发现。记得姥姥给我做饭时,经常一着急就下冷水洗菜;洗衣机虽然有甩干功能,但是往往拿出来衣服的时候也都浸着凉气;诊疗的时候必须脱下手套,接触户外的冷风……虽然她口口声声说着不疼不要紧,但是每每看到那红肿的手一碰凉水、一吹冷风,关节动起来就疼痛无比,我的心便跟着揪起。这种疼从手直接传达到脑部,她治好了无数个患者,把健康带给大家,却把疼痛留给自己。
在那之后就是我的母亲,她那长满冻疮的手也让我难以忘记。父亲总是忙碌的很,母亲一个人在家担任着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角色。所有的衣食住行都是她一个人操持着,除此之外还要来照顾年幼的我。尤其到了冬天,冻疮一发疼痛难忍,洗碗洗菜下冷水,抱着我洗澡的手离开热水就会比一般的时候都肿,手套都很难戴进去。如果说总有一个场景让我难以忘记,那应该是她冬天举着疼痛难忍的手站在凳子上换灯泡,现在想来若我当时再懂事一点,多帮助她一点的话,兴许就不要那么辛苦她了。
母亲生怕我的手生出冻疮,对于我的双手甚是呵护。可我的手也依然遗传的长出了冻疮,每次冬天疼的眼泪,她看在眼里,更是疼在心里。她从姥姥那里带来了无数的偏方,药水泡手,一泡就是三十分钟;辣椒水敷手,敖在每个关节火辣辣的,却依然让冻疮和我纠缠了十年之久。后来还是把手放在剁碎的辣椒里泡才真正的根除。治疗中,我的手逐渐在好转,可她抓着我的手治疗的时候,自己的手依然红肿。每次做完我就问母亲为什么自己不做,她的回答总是:“女孩的手要漂亮,长了冻疮就不好看了。我是大人了,忍忍就过去了。”她用温暖成就着我的美好,却忘记了自己当时也正是美好开放的花。
姥姥带着冻疮手和身边人对她的感激离开了,母亲的冻疮也在我不知不觉的忙碌中突然好了。一次吃饭我们聊起冻疮的事情来,母亲告诉我,当年姥姥也是希望让母亲不要和她一样生冻疮的,可惜没有条件,工作也忙碌,就耽误了好多年。姥姥就将满是内疚的心全呵护到我手上了。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美好背后有着两代女人的关心和呵护,而我能为她们做的微乎其微,年幼没有为他们端上一盆热腾腾的洗脚水,长大也没能尽力分担她们的重担,工作以后也因为顾着自己的忙碌逐渐忽视了家里那双期盼等待的眼神……几十年在她们的关心疼爱下长大,却为他们做的太少,满心的内疚让我懂得了感恩和回报,也更加细细品味到那双满是沧桑的手背后的温暖。